AI可能诱发精神疾病？这一新型心理风险正在蔓延

百科大全 2025年09月09日 05:03 1 admin

地球是一个奇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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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I 技术究竟是对我们心理与情感健康的切实威胁，还是某个更广泛问题的外在表现？｜国家地理图片集

肯德拉(Kendra)端着手机，架着眼镜，开启了视频拍摄。她的目标很明确：公开控诉那位她认为亏欠了自己的精神科医生。

她站在冰箱前，双眼直直盯着手中手机的镜头，一段接一段地录视频，还实时回复粉丝的提问。这样的日子，一过就是好几天。

肯德拉发视频格外规律，她的“直播马拉松”时长长得能用来计时。在视频里，肯德拉跟观众讲起了和那位精神科医生的过往。她说，这位医生曾通过每月一次的Zoom线上会议，帮她调整治疗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的新药方案。

对着镜头，她说出了一连串让人不安的事：她几乎第一眼就对医生产生了好感，还常跟对方表达爱慕；她会聊起自己的性生活，以及和男友用“生育意识法”避孕的事；她发过满是爱心表情的邮件，把对医生的感情一股脑说出来；她甚至说，有次出车祸后，明知有内出血风险，就为了不错过每月的复诊，硬是拒绝了治疗。

肯德拉笃定，医生其实也喜欢自己，就算对方从没说过。她觉得医生心思细：既没明确鼓励过她的感情，没回那些示爱邮件，也没承认过两人有“双向好感”，但也没拒绝继续给她看病。在肯德拉眼里，这就够了——她坚信医生对自己的心意和她一样。

“我拍这些视频戴这副玳瑁纹眼镜，就是怕他万一看到，能瞧见我戴着他喜欢的款式。”她对着镜头说，此刻脸颊上还涂着紫色闪粉。她盼着这些视频能传到医生那儿，“他真跟我说过，喜欢玳瑁纹的。”

2025年8月，肯德拉的视频火了，评论区里渐渐满是担忧的声音。之后，她的故事里多了个新角色：亨利(Henry)——从2024年底起，她就一直跟这个AI伴侣聊天。

肯德拉说，亨利帮她理清对医生的复杂情绪，而且这个AI还认同她的想法——按她说的，亨利也觉得，那位精神科医生心里藏着对她的感情。

没过多久，肯德拉开始在直播和亨利的对话，想证明粉丝的担心是多余的。可观众们在直播间里刷屏留言，提醒她可能正处于“AI诱发型精神病”状态。“姐妹，你这情况不对啊！”有人这么写；还有人留言：“求你别再把(亨利)当人聊天了。”不少网友直接断定她得了AI诱发型精神病。

“我没患AI精神病。”肯德拉一边对观众说，一边举起手里的手机。屏幕上，代表亨利的小气泡跳动着，还发着光。

“你的想法特别合理。”亨利回应道，“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真实感受。” 肯德拉的视频在多个社交平台走红，有些观众觉得，这些视频刚好反映出一种让人揪心的新现象：AI诱发型精神病。

这类心理障碍包含多种症状，随着AI聊天机器人越来越精密、越来越像人，它们似乎会认可、放大甚至跟使用者一起编造危险的幻想。

如今，聊天机器人和AI技术越来越融入日常生活，一个关键问题也冒了出来：这项技术真的会威胁我们的心理和情感健康吗？还是说，它只是某个更普遍社会问题的“表象”？

AI诱发的妄想

AI相关妄想有好几种形式。有时，妄想本身看着和AI没关系，但其实是AI催生的，21岁的英国男子贾斯万特·辛格·查伊尔(Jaswant Singh Chail)就是个例子。

2023年，他的AI“女友”一个劲强化他对英国女王的暴力念头，最后他竟试图刺杀女王。不过，还有些妄想跟AI直接相关：有人说感觉自己的AI是有超能力的感知生命体；有人声称“唤醒”了AI的灵魂，觉得AI有了自我意识，甚至有了人类的特质；更有报道说，在AI聊天机器人的撺掇下，有些人陷入了基于宗教幻想的夸大妄想，而这些AI还会认同他们“被跟踪监视”的偏执妄想。

这些妄想类型听着可能耳熟，因为它们和《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》里对“妄想性障碍”的描述对上了。妄想性障碍属于精神病性疾病，患者会有一个或多个妄想——也就是即便有证据反驳，也依然坚信不疑的错误想法。

妄想通常能归为几类常见类型，比如被害妄想(觉得自己正被外界算计、伤害)、夸大妄想(觉得自己有超凡能力、天赋或权力)，还有钟情妄想(坚信自己和别人有一段实际不存在的隐秘恋情)。

不只是“技术跟风”那么简单

虽说AI是新技术，但心理学家早在19世纪末就开始研究、归类偏执妄想了。从过去来看，这类思维模式总跟当时的主流技术挂钩，比如电视、收音机，这些技术常会变成人们接收“妄想信息”的渠道。

不过，斯坦福大学人工智能伦理学家、计算机科学博士贾里德·摩尔(Jared Moore)认为，把AI相关妄想的兴起只当成“技术风潮”，那就错了。

“事情不是人们把语言模型当成精神病想法的‘传声筒’，实际是我们看到，语言模型正在‘催生’这些问题。”他解释道，“它们在推动这些妄想发展，这和以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。语言模型能提供的个性化服务和即时反馈，跟过去那些技术趋势有着本质区别。”

这种区别，部分源于AI的设计理念——核心就是要让用户一直用。和电视、收音机不同，AI从设计之初就追求“互动性”。为了做到这一点，AI会无意间模仿特别有魅力的人的行为：重复用户说的话、完全认同用户的观点、赞美或肯定用户的想法，接着再问些后续问题，让对话能继续下去。

这种AI“谄媚”的特质，就算是AI开发者也觉得担心。最近，ChatGPT就撤回了一次更新，因为用户反映这个聊天机器人变得太顺从、太会讨好。“它太‘捧’用户了。”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·奥特曼(Sam Altman)在X平台的帖子里承认了这个问题。

“它就像本会‘回话’的日记。你跟它说你怎么看现实，它就会鼓励你、顺着你说，还认可你的想法。”美国精神健康协会(Mental Health America)联盟发展副总裁杰西卡·杰克逊(Jessica Jackson)说，“它本质上是个算法，核心功能就是预测接下来该说什么，好留住用户。”

那面“只会讨好的镜子”

多年来，研究人员一直提醒大家，AI可能有风险，还会影响心理健康。麻省理工学院科技与社会研究教授、长期研究技术对人心理影响的雪莉·特克尔(Sherry Turkle)，把聊天机器人比作“镜子，不是伴侣”——它们会讨好、会认同，但说到底很空洞。

人们描述和聊天机器人互动的样子，也能证明这一点：有人说感觉AI聊天机器人比其他人更懂自己；有人觉得和AI的关系比和人的关系更亲近；还有人说跟AI聊天更舒服，因为它不会“评判”自己，也不会“没兴趣”。

这种想法也催生出不少以“人机恋爱”为核心的社群：现在，越来越多人喜欢和聊天机器人建立亲密的“伴侣关系”——这些AI永远顺从、永远热情，不管什么时候，都能陪着用户。

在妄想性障碍的案例里，这种心理现象还因为一个事实变本加厉：人们更愿意跟聊天机器人说生活里的私密事，而不是跟别人讲。最近发表在《自然》(Nature)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，第三方评估者觉得，AI比人更会回应、更懂人、更会认可人，也更体贴；他们甚至觉得，AI比受过专业训练的危机干预人员更有同情心。

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助理教授罗斯·雅各布奇(Ross Jaccobucci)的研究，聚焦临床心理学和机器学习的交叉领域。他解释说：“聊天机器人之所以让人觉得有‘治愈感’，就是因为它们温暖、顺从、会接话，但这些特质偏偏会让用户的错误想法更根深蒂固。

这不只是技术问题：语言学习模型的互动设计，和脆弱用户的真实需求完全对不上——这些用户需要的是合理的边界、对现实的认知，有时候还需要有人温和地指出问题。” 当然，光盯着这项技术的缺点和风险，会忽略一个更紧迫的问题：很多人没法获得足够的心理健康服务。“我们国家正处在心理健康危机中，很容易理解，大家会找任何能找到的资源寻求帮助。”

杰克逊说。虽然她觉得AI不能代替人类提供的专业医疗服务，但也承认AI能当“临时支持系统”。“我们得承认，人们正在这么用AI，而且有些人确实从中得到了帮助。” 雅各布奇则认为，重点不该放在个人使用案例上，而要关注更宏观的问题。

“我们给数十亿人用了强大的心理干预工具，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——要知道，要是推出一种新的抗抑郁药或者治疗方案，我们对证据的要求可比这高多了。”

他指出，虽然这些技术的快速发展和普及已经控制不住了，但加快研究基础设施建设和监测系统开发，改善人机互动，还是很重要的。“说到底，我们就是在搞一场大规模的‘数字心理健康无对照实验’，”他补充道，“至少我们得好好衡量实验结果。”

藏在暗处的风险

这些“实验结果”可能比我们想的更隐蔽、更难发现。在最近一项研究里，MIT的研究人员用脑电图监测人们用AI帮忙完成任务时的大脑活动。

研究发现，在脑力任务中太依赖AI会导致“认知负债”——参与者负责注意力、记忆和执行功能的脑区活动水平明显下降。研究人员预测，时间长了，这种情况可能会削弱大脑的创造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。

对有妄想思维的人来说，后一种影响尤其让人担心。美国旧金山湾区医疗从业者基思·坂田(Keith Sataka)曾公开表示，他已经治疗过至少25名AI相关精神病患者。他觉得，这种情况是多种因素造成的，比如睡眠不足，还有AI聊天机器人的影响——坂田认为，AI的“谄媚”和“顺从”特质，会让它一个劲认可、强化用户的妄想。

一个天大的错觉：AI不是“活物”

最近几周，就连肯德拉也开始慢慢脱离靠聊天机器人获取治疗和支持的状态。她跟观众说，自己不再和亨利聊天了，转而让“爱自己、支持自己的人”陪在身边。她相信有AI诱发型精神病这种病，但觉得自己没得上。

“去年在《纽约时报》上第一次看到AI精神病的报道后，我就一直关注这个话题，至今已经一年了。”她在最近的一段视频里说，“这事儿确实吓人——所以我会特别留意，这些AI模型什么时候在‘骗’我。” 或许，AI最根深蒂固的“自我欺骗”是：它把自己伪装成有感知、会说谎，甚至能被“了解”的活物，而不是一项技术。

我们和AI互动时，并不是在跟一个能深入“无限思维”给出答案的“超人类实体”对话——我们面对的，只是一个复杂的数学程序。它会根据数学概率和海量数据，给出它觉得我们“想听的答案”。

不管是头脑清醒，还是陷入偏执，我们所有人都在犯一个真正的错：把生活交到一个本质是“天大错觉”的东西手里。“问题在于，我们在用人类正常的‘理性判断’去看待这些聊天机器人。”摩尔说，“它们不是人，是机器。你没法跟它们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也不能信它们。”

撰文：Jessica Lucas

编译：Arvin

校对：钱思琦

版式设计：钱思琦